技术背后的人与情感 —— 读金草叶《如果我们无法以光速前进》

评分:5 / 5

提示:有关键情节剧透,请有兴趣的朋友们读完了书再来一起讨论。

2023年初,有象友推荐了这本韩国90后女性科幻作家的小说集《如果我们无法以光速前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图书馆拼音搜索,很意外竟然找到了。于是我从图书馆借到了这本崭新得不得了的小说集,一看是三月中刚收录的,真是缘分!还是台版的,虽然竖版看着累,但应该没那么多删减,爱公共图书馆!

拿到手的当天就迫不及待看完了第一篇《为什么朝圣者去而不返》,感觉和大部分的技术科幻小说不同。这篇提到了一个星球即使是拥有了高速发展的技术,也并不能保证社会中的成员会过得幸福。而有趣的是,有时候人也会主动选择痛苦,而不是温室中的快乐。读着这篇让我想到很多:关于成年,关于成长,关于移民,关于经历,关于体验,当然还有关于痛苦和快乐。

我觉得这位93年出生的作者是有才华的,也是懂这个世界和人生的。之前象友的推荐中提到,若是喜欢特德姜,那不妨也试试阅读这本书。但我认为金草叶和特德姜不一样,特德姜的文字有分析感和宗教性,仿佛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娓娓道来,并在叙述中告诉读者他的看法和观点。而金草叶的文字更富有感情、更细腻,相比特德姜,她更多的是描述个人不同的选择,而选择的原因可以是模糊的、迷茫的,以体验而不是追寻答案为目标。

这本书的台湾译者胡椒筒的文字也很有意思,他描述了自己为什么开始翻译韩国的文学:为什么那么多人看韩剧,但没人看韩国小说呢?他在instagram上有一个个人主页,上面发布了自己已经出版的翻译作品,他翻译的很多书我都想看呢。

之后四月我和对象一起第二次去美国的西南旅游。在去的飞机上我看完了第二篇《光谱》。隐隐约约有《你一生的故事》的影子,但是后者讨论的是时空、预知未来和选择;而前者通过一个宇航员落难他乡的故事,想要讨论的是感官的力量。会不会有一个世界,感官可以被记录在画面这样的信息中?我认为写得有点平淡,读起来并不顺畅。

有意思的是,我发现《光谱》也要拍电影了。像《你一生的故事》一样,我认为表达语言学的主题和表达光谱中的感官一样富有挑战,都是一些我们人类生活中抽象,而且很难量化的事物。很好奇最终的效果,我一定会去影院看一看。

翻了翻发现书,最后还有一篇韩国学者写的对本书的文学评论,可以和自己的思考对照,仿佛官方豆瓣书评。很有意思的排版,我也觉得能及时看到别人的解读很有助于我读书当下的思考。

第三篇《共生假设》,和第二篇有点承接的意思。关于其他地球和地外文明共生关系的假设我只在动漫《寄生兽》里看见过讨论了,这里最后的主旨也和《寄生兽》十分相似。前情提要的部分铺设得非常长,看起来有些前后脱节,观感不佳。

发现一些细节:科幻小说里终于出现了韩国名的科学家和宇航员。以前看西方科幻,书里基本都是西方名字;看中国科幻,书里都是中国和西方名字;看这本科幻,书里都是韩国人和西方名字。可见在早东亚人眼里,仍然是要望西方科学的项背。

《如果我们无法以光速前行》是一篇得奖作品。曾经做过科研的作者金草叶描写了人类在技术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因为追逐经济效益而产生的种种悲剧……这样的思考令人动容,技术的背后永远是人,更具体一些,技术发展的背后,总有很多人的生活被牺牲,很多人的过去被抛弃。

《情感的物质性》,作者利用了自己的化学背景,想象着把情感实体化了,可以提纯、可以触摸、可以拥有、可以收藏,这种关注人的情感本身的关注点很新奇,也很感谢她能将情绪这个课题写入科幻小说中。这篇文章有点让我困惑的是:这样的情感似乎仍然会依托于其他的人或者事,而不是真正的物质化独立于其他事物。整篇文章读起来仿佛有太多没有自圆其说的部分——期待她之后会如后记中计划的那样,用这个创意写出一部长篇小说。

《馆内遗失》这篇,描述了一个公共图书馆,不同于我们当下的概念,这个公共图书馆中存储着的是每个人的心智。每个人可以通过索引找到故去亲人的心智并和它们产生交流。主人公是一位女性,她发现妈妈的心智索引被删除,遗失在图书馆里无法找到的故事。生前与妈妈仿佛仇人的的女儿,突然在怀孕之际想再见妈妈一面,因此踏上了寻找妈妈索引的故事。

这篇文章我很喜欢,但是也感觉可以有更多的描写和故事发展,现在故事发展提到了母女间复杂的关系,但并没有写完整。如果再拓展一下,甚至可以和《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互文。

《我的宇宙英雄》探讨了被歧视和污名的少数族裔、残疾、女性。这位宇航员由于她的性别和母亲的身份,无论如何优秀都不被社会认可,无论做任何事,永远被大众指指点点。因此她选择了消失。我也不算完全理解了这个很深奥的结尾。不过我想金草叶在这里想讨论的是:技术的发展并不能解决这些人类的问题,顶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公众期待,做出符合个人意志的选择需要极大的勇气。

读完整本书,金草叶的科幻小说优缺点都非常明显。优点在于我喜欢她在科幻小说中表达的人文关怀。可以说,科幻小说是一个很强力的表达载体。在当前社会中无法解决的社会问题我们会想要视而不见,而当时间轴加速几百、几千年,或是在另一个科技更强大的平行宇宙中,这些社会问题的出现,带上忧伤的经历,使得这些问题更显得振聋发聩。她的想象能力也十分出众,情感的物质化、光谱和情绪,以及心智图书馆等这些想象都让我觉得比写烂了的超光速飞船要有意思得多。

但小说的缺点也很突出:每一篇小说的情节设计都存在一些脱节问题。有的部分读起来有些不知所云、过于飘渺,没有一气呵成的感觉,仿佛是废笔很多似的。比较一下,带着类似关怀的特德姜在每部小说中讨论的话题并不多,但却显得非常完整,情节设计也有起承转合,引人入胜。在一些人物情绪的处理上也非常清晰,没有金草叶这种模棱两可打棉花的感觉。特德姜比较长篇的小说诸如《软体的生命周期》探讨的问题相对复杂一些,情节也十分复杂,但笔力十分精炼,没有金草叶这样在某些地方漫无目的地用笔。

最后谈谈这本书给我的一些思考吧。技术的发展能解决人类社会一直以来的问题吗?在快速发展和目不暇接的技术背后,金草叶向我们展现了这些经常被技术发展所抛弃、牺牲和忽视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感情。

剥离开技术,我们也不过都是有血、有肉、有爱恨痴仇的人类罢了。剥离开外表和居住的星球,所有外星人说不定也不过是有血、有肉、有爱恨痴仇的外星人罢了。

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你理解了吗?你感同身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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